第二日下朝,許存絮連朝服都未換下,就讓人駕車去給林瑾買桃花酥。
糕點鋪開在窄巷里頭,馬車駛到巷子口,小廝就停了車想下來買,卻被許存絮叫住了。
“我自己去,你留在這里?!?br/>
“是?!毙P不解,但仍應下了,扶他下了馬車。
許存絮理了理衣衫,走進窄巷里。
窄巷兩邊石砌的墻上有孩童用石灰粉留下的圖案,偏向學堂的那一側,花枝從墻頭探出來,枝上梔子含苞,白里透青,散著猶帶草木澀味的清香。
當年的學堂不似后來的國子監(jiān),國子監(jiān)的牌匾都是御筆親題鑲金邊的,而這所學堂坐落在民居巷陌之間,小而樸素,只有一位老先生帶著家仆操持。
老先生是五十多年前的狀元,后來做了翰林院修撰,再后來做太子侍講,最后太子薨,而今的陛下做了陛下,他便辭了官,在此地開了個書院做先生。他做官時沒做出什么動靜,做先生反倒名滿京城,京中許多為官的人家都將族中子弟送來這里。
許存絮做學生的時候很敬佩這位老先生,才高八斗、兩袖清風、有教無類,雖有些古板,心腸卻好,論教書育人,這便已經是上上等的先生。
后來他自己做了官,才明白為何先生致仕這樣早,這樣的人,原本也只適合教學生做學問。
說起來,當年老先生最喜歡的學生就是林瑾。
怪不得,林瑾也是個不適合做官的,許存絮想,若林瑾那時入了仕,大約最好也就是同這先生一般的結局。
一個拿自己貫徹仁義禮法的人,根本品味不出權力帶著血腥氣的甘甜,又談何追求權力,再聰慧敏銳,也不過是在案牘中消磨一生罷了。
他看了那花枝片刻,往巷里看了看,無人,往巷口看了看,只有他的小廝蹲坐在墻根打盹。
他于是挽起朝服寬大的袖子,將層疊的衣擺扯起來打了個結,攀著墻上微微凸起的一塊石磚,往上一翻,折下了那枝梔子花。
他已經不似當年為了林瑾翻墻出來買桃花酥那樣靈活,翻下來時在墻上磕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俊秀的官大人穩(wěn)住了身子,立刻將衣面上粘的泥灰抹了,倒不舍得臟了衣裳。
梔子花往袖子里一藏,沒事人一樣將衣服整理好,人模人樣轉過身,卻見一布衣老嫗提著籃子站在他身后,笑著看他。
許存絮僵住了。
“你是從前在這里讀書的學生吧,而今已經做了官了,真好?!?br/>
老婆婆一邊和著桃花酥的油皮,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和許存絮聊天。
許存絮高高瘦瘦一個人團在小馬扎上,看起來很是局促。他是被老婆婆帶回糕點鋪里的,桃花酥剛好賣完了,只好給他現做一批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