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初綻時,京城的殘雪已經(jīng)化成發(fā)黑的污水,粘在販夫走卒的腳底褲腿,也染臟了長樂王府世子的雕金馬車。
馬車停在一處花繁葉茂的院落,千福下車在馬車邊恭恭敬敬放了一個梨花木的轎凳。
金絲銀線玉腰帶,小世子財大氣粗,大搖大擺踩著轎凳從馬車上下來,看著面前即便在花街上也奢華得獨具一格的高樓,這里從前名叫珍饈坊,如今是他的蓬萊閣。
院子里有三兩個人嬉笑著上前來,太陽還未落下已喝得鼻紅面赤,一把攬住他的肩膀,一路勾勾搭搭扯著他上了高樓,帶著他鬧哄哄入了席,起著哄要他這個做了東家卻還遲到的混賬自罰三杯。
韓爵也笑得開懷,磊磊落落應(yīng)下,也不拿旁人遞給他的酒盞,提起那銀酒壺,對著壺口便將里頭剩的大半壺都飲盡了,末了在一片叫好聲里,一抹嘴唇一拱手,喜滋滋受下眾人叫著嚷著的“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怎一個意氣風發(fā)了得。
短短兩個月,韓爵似乎已看不出當時被林瑾拋下的狼狽無措,他在酒席間肆意玩鬧、在生意場上如魚得水。
這事還得從林瑾走后說起。
那時候韓爵已經(jīng)在紈绔們面前消失了大半個冬天,大家伙兒還嘀咕著怎么小世子一下就轉(zhuǎn)了性,似個閨閣小姐一般日日窩在王府見不著面,某一天卻得了長樂王府的帖,說是得了好酒,請眾人去珍饈坊里一嘗。
這一去不得了,從前珍饈坊的匾額竟被一塊紅綢罩著,工匠們架了梯子,留在上頭等著揭紅。高高的樓閣似是剛剛被修繕了一番,愈發(fā)的富麗堂皇。小世子吊兒郎當靠在院門口,待人都來齊了,擺擺手叫人揭開了綢布,眾人定睛一瞧,新的匾額上四邊鍍金,上書三個燙金的大字——蓬萊閣。
“韓某今日邀大家來,不單為著請諸位喝酒,還想招攬些生意,”韓爵清了清嗓子,終于站直溜了,踱到匾額下頭,朗聲道,“鄙人閑來無事,想做些生意消遣,前些時日便將珍饈坊買了下來,從此便改叫蓬萊閣了。”
“同從前有什么不一樣?”有人問。
韓爵答道:“還賣好酒好菜,還有曲樂歌舞,就是多設(shè)了些賣古董珠寶詩詞字畫的地方,也叫人尋了些好茶,擺了些棋桌,順道養(yǎng)了幾個說書先生,做做白日的生意?!?br/>
聽上去倒稀奇,從沒人做生意是這樣做的,貪心得恨不得一座樓做盡天下的行當。
但今日請來的盡是紈绔,沒幾個關(guān)心那些個東西,于是只嚷著“韓老板好頭腦”,便樂呵呵被韓爵請了進去,宴飲作樂,如此一夜。
韓爵身邊沒有別的,就是酒肉朋友多,平時半點忙幫不上,這會兒倒是都成了客源。小世子當了十幾年閑人,如今一看竟然頗有經(jīng)商的頭腦,蓬萊閣的生意白日里清冷,晚上卻比從前更上了一層樓。
生意做了半個月,小世子被喚進了宮里。
皇帝將他叫進書房,和藹地問他讀書如何,他說剛看了幾本話本,皇帝嘆氣,又問他爹身體如何,他答日日酗酒,皇帝又嘆氣,最后問他有無心悅的小姐,韓爵頓了頓,道還沒玩夠,皇帝重重又嘆了口氣。
三口氣嘆完,終于說到他的蓬萊閣。
“朕聽聞,你今日弄了個酒樓?”皇帝皺眉看他,語氣很是不贊同。
“也不盡然是酒樓,還做古董生意,白日也當茶樓使,就是白天生意不好,臣很是憂心?!表n爵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