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許府的時候,恰逢天邊淅淅瀝瀝下起一場小雨。春雨如酥,涼意卻未褪,小廝替許存絮打起一把傘,亦步亦趨跟在許存絮身后。
許存絮少時貧寒,而今做了官老爺,竟看不出半分暴發(fā)戶的俗氣,一舉一動舒展合宜,捧著花枝的樣子比正經(jīng)在錦繡叢里養(yǎng)大的韓爵還多幾分溫文雅致。
身后的小廝忽然一頓,許存絮抬頭,心有所感一般看向主屋與側(cè)院之間的連廊。
清瘦修長的身影寂然立于廊下,衣白勝雪,唯獨鞋面兩三點污泥。那雙墨色的鳳眼遠遠與他對上,神情冷淡漠然,懷中卻抱著一把油紙傘,傘面干爽,倒是肩上染了潮意。
他給誰送傘這樣著急,反叫自己淋了冷雨?
細雨蒙蒙,遠看廊下人也似隔著一層朦朧窗紗,不大真切。
而林瑾與他對視了片刻,眉頭一皺,突然賭氣一般轉(zhuǎn)過身,撐開傘便往偏院里走。
許存絮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疾步追上去。林瑾體弱,比不得他敏捷康健,沒走出幾步便被許存絮攥住了手腕。
“阿瑾,”男人的聲音發(fā)緊,“你在這里,是在等誰么?”
林瑾別過頭,悶聲道:“干你甚事?!?br/>
“你是……”許存絮遲疑道,“你是在等我么?”
林瑾卻急了,一把甩脫他的手,一邊罵著自作多情,一邊大步往自己院里走。許存絮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似的,連笑意都久違的真切,狗皮膏藥一樣粘在林瑾身后,跟著林瑾回了屋。
林瑾肩頭的水痕都干透了,許存絮的官袍倒淋得半濕,他卻全無察覺,從身后攔腰抱住了林瑾。
“阿瑾……”
男人炙熱的呼吸噴吐在他頸側(cè),層疊的官袍隔絕了體溫,剛穿過冷風(fēng)冷雨的衣袍只留下潮濕黏膩的涼意,叫林瑾打了個寒顫。
“我時常做夢,”許存絮在他耳邊喃喃道,“我不知你還能不能記起,那時……”
“不記得了?!痹捯粑绰洌骤暣驍嗨?,“我早已經(jīng)不記得了?!?br/>
腰間環(huán)繞的胳膊越纏越緊,幾乎讓林瑾喘不過氣來。
“我只記得醉夢樓里你壓著我整夜整夜胡鬧,自私妄為,有如禽獸?!?br/>
“我只記得你同我再三保證不會棄我而去,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京城?!?br/>
“我只記得那年曲大姐姐新故,正逢大雪,冰寒刺骨,我收殮了她的尸骨,回去絞斷了房里偷藏的白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