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婭抹去淚痕，語氣壓抑地回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總覺得是我害了塔拉……如果當(dāng)年我沒有選擇休眠，如果你把我送回到巫神教，是不是她就不會遭遇那些事情了？”說著，她再度無法控制地哽咽起來。波雷亞斯又把她攬入懷中，“你不要把責(zé)任都背到自己身上，你根本就沒法預(yù)料到后來會發(fā)生什么。當(dāng)初是我獨自做下背棄誓言的決定，就算真的有錯，也是全都是我的罪過……”看著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安婭，安瀾有些感慨。蝴蝶只是輕輕揮動一下翅膀，也有可能引發(fā)一場奪走無數(shù)人生命的風(fēng)暴，而過去的安婭和波雷亞斯再怎么考慮，也不可能會料想得到，他們當(dāng)初做下的決定會間接推動塔拉和奧希恩走向悲劇的結(jié)局，這種情況下，只能說一切都是命運使然。而安瀾也知道，他怎么想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西瑟斯是怎么想的。他看向身旁的西瑟斯，發(fā)現(xiàn)對方正怔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甚至都沒有落在相擁的安婭和波雷亞斯身上。知道對方心中并沒有產(chǎn)生仇恨的念頭，安瀾隨即捏了捏西瑟斯的指尖，又拍了拍身前馬蒂斯的肩膀，“我們先離開吧，讓他們一家人敘舊?！睘榱伺嘤藚⒐麡洌臀魃挂呀?jīng)在隆冬山脈滯留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加上前期花在鎖定銀龍方位和跟隨商隊趕路的時間，整個冬季都差不多要過去了，雖然他們向伊莎貝拉請的假沒有期限，但越晚回去積累的工作事務(wù)也會越多，所以安瀾才會想要抓緊時間讓波雷亞斯如約回答他們有關(guān)巫神教的問題，然后盡早趕回真理學(xué)院?？裳巯?，安婭無法接受摯友的死訊，一心放在她身上的波雷亞斯和梵雅大概也沒有心情在安瀾他們面前提起有關(guān)巫神教的事情了。而且，西瑟斯才剛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真相，也需要消化情緒的時間。看著西瑟斯倏地回過神來，雖然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的話，但還是下意識地點點頭同意了他的建議，安瀾什么也沒有說，就這么帶著矮人和西瑟斯離開了。一路上，安瀾和對梵雅身上的機(jī)甲產(chǎn)生興趣的馬蒂斯邊走邊聊，順便幫助對方理解清楚了一些來自科技世界的概念。和矮人分開之后，他本來打算就像回憶里菲爾德逝世那一天一樣，給予西瑟斯獨自一人放空自我的時間，但就在他打算離開的時候，西瑟斯卻始終沒有松開他的手。知道對方這是想讓他陪在身邊，安瀾便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在山谷中隨意地挑了一片草地坐下，而西瑟斯則枕著他的膝蓋，靜靜地躺著，雙眼凝視著白茫茫一片的天空，似乎跟不久前一樣沉思著什么。安瀾垂下眼眸，試探著問道： “你難道不怨恨波雷亞斯的決定？”不管波雷亞斯是否清楚地認(rèn)識到了這么做的后果，終究是對方阻止了安婭的獻(xiàn)祭，西瑟斯的父親才會迫于無奈提前犧牲。雖然安瀾認(rèn)為自己和西瑟斯現(xiàn)在正在做的事其實與銀龍過去做下的決定無異，所以他們不能雙重標(biāo)準(zhǔn)，因為銀龍的決定對他們產(chǎn)生過影響就心生怨懟，但他更不想西瑟斯為了他而壓抑自己的情緒。如果西瑟斯不愿意再跟波雷亞斯繼續(xù)合作，那他就立馬改變自己原本的計劃。在安瀾的面前，西瑟斯沒有再隱瞞什么，選擇說出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我畢竟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一點也不怨恨，但是，我已經(jīng)過了要為每一份痛苦都找到源頭的階段了?！痹趧倓偟弥嫦嗟臅r候，他確實想過，如果銀龍沒有違背安婭的意愿，如果他的母親沒有意外難產(chǎn)，他是否能夠像其他人族或者精靈族的孩子一樣在父母的陪伴下?lián)碛行腋Ｃ罎M的一生？然而，在經(jīng)過思考之后，他心中最終得出的答案是否定的。就像安瀾在他的回憶中看到的，年幼時的他也曾經(jīng)有過一段歡樂的時光，蘇迪娜雖然公務(wù)纏身不能時時照料他，但也盡好了身為養(yǎng)母的義務(wù)，而他的童年之所以會變得支離破碎充滿痛苦，根源甚至并非祖樹神殿，而是來自于精靈與人族之間長久以來無法化解的矛盾，因為有這一矛盾存在，祖樹神殿才能利用他混血兒的身份大做文章。所以，即使他的父母都陪伴著他長大，一個能力低微的普通人類，一個偽裝身份艱難求學(xué)的精靈，同樣面臨著波雷亞斯與安婭一直以來困擾的壽命問題，同樣畏懼著來其他人族對精靈的迫害，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幫助他避開歧視，甚至有可能會被身為混血兒的他拖累，陪著他經(jīng)歷此后的種種磨難，而父親到最后依然要回歸巫神教獻(xiàn)出生命。更何況，如果銀龍真的狠下心將安婭獻(xiàn)祭，下一次召喚救世主就要等到百年之后了，而下一個被召喚來的救世主大概率不會是奧希恩，塔拉也有可能會在這百年時間里找到其他的伴侶，那么身為混血兒的西瑟斯根本就不會誕生，他和安瀾也不會相遇?；蛟S從一開始，后續(xù)發(fā)生的一切都早已注定了?！叭绻欢ㄒ覀€源頭的話，我想，應(yīng)該是天災(zāi)。”他越來越理解，菲爾德為什么要執(zhí)著地破解天災(zāi)之謎了。如果沒有天災(zāi)，也就沒有巫神教，所謂的救世主也根本不會存在，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fā)生?？粗魃寡鄣追浩鸬囊唤z波瀾，安瀾想起了之前他們聽波雷亞斯講述那些遙遠(yuǎn)往事的過程，當(dāng)時他們的一只手始終握在一起，隨著最后的真相一步步逼近，對方臉上的神情一直緊繃著，沒有太多的變化，但那只越攥越緊的手卻暴露了對方心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