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金秋，京郊的桂子沿著山包高低錯落開了三里，甜香被風(fēng)吹進(jìn)城來，倚在醉夢樓上都聞不見催情的熏香。

    半月前秋闈放榜，今日便是狀元游街，過節(jié)一樣熱鬧。

    高頭大馬，紅綢鮮花，一路上是喧天的鑼鼓，兩道旁有擲果的姑娘。狀元郎烏紗帽兒圓領(lǐng)袍，道不盡的春風(fēng)得意，說不完的錦繡前程。

    人人都瞧著那樣歡快，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場盛世風(fēng)華。

    “呸！哪個死了老子娘的大白天敲敲打打做喪呢！”

    倒也不是誰都樂意看這份熱鬧，醉夢樓的姑娘倌兒們夜里接客，慣常是白日里睡的。此刻鑼敲鼓擂擾人清夢，潑辣的已經(jīng)站在高樓的欄桿邊上罵開了。

    京中花樓數(shù)十座，醉夢樓里最銷魂。樓中百余美人，一半多都是罪臣的家眷，另一半皆是各地采買來的孌童嬌女，這里頭的鴇母手黑心狠，調(diào)教出的姑娘男孩兒個頂個的乖巧知趣，半個朝堂的官都愛往這里來眠花宿柳，買一夜春風(fēng)。

    鸝兒是年初的時候被賣來的，是個下巴尖尖的清秀姑娘，此時臉上帶著昨夜的殘粉，打著哈欠往下看，新奇的神色里還帶著稚氣。

    “云哥哥”，她轉(zhuǎn)頭看向雕花欄桿邊上沒骨頭一樣軟在太師椅里的青年，“京里年年這么熱鬧么？”

    被喚作云哥哥的青年彎著眼笑了笑，青年眉目清俊，一雙瑞鳳眼長的尤其端正漂亮。可多年賣笑的經(jīng)歷卻已經(jīng)把勾人的媚刻進(jìn)了他骨頭里，一顰一笑都像只吸人精氣的狐貍，連帶著眉目瞧著都倏然稠麗起來。

    “三年一秋闈，三年就有一狀元，若那狀元沒倒什么血霉在游街之前出事，那每年這個時節(jié)的今日都少不了一場吹吹打打?！?br/>
    他掩唇打了個哈欠，慢條斯理執(zhí)起紫砂的西施壺過了三道茶，沏了兩杯，一杯自己捧起轉(zhuǎn)了一圈半，輕輕啜飲，另一杯推給鸝兒，看著她開裂的嘴角道：“喝些水，今日嗓子還疼么？”

    鸝兒搖搖頭：“不疼了，云哥哥給的藥很好用?！?br/>
    注意力卻還在那條人頭攢動的街上。

    她今年才及笄，當(dāng)初被鴇母連著打了兩個月逼著就了范，一直到如今，日日不見笑顏?？傻降走€是個半大的孩子，此刻看著游街的狀元，總算覺得新奇，顯然并不想結(jié)束這個話題：

    “那云哥哥豈不是過三年就能見著狀元，我聽說那可是世上最厲害的讀書人?！?br/>
    云錦把茶盞放回桌上，同沏茶飲茶時一樣，若是仔細(xì)去看的話，他有時無意識的舉動其實非常好看，不同于他身上那種嫵媚的好看，那更像一種良好的教養(yǎng)教出的從容優(yōu)雅。

    可那份優(yōu)雅只存在了一瞬，他輕笑一聲渾不在意地交疊著雙腿翹上一旁的欄桿。他被吵醒時也未仔細(xì)整理過衣裳，此刻衣襟大敞，紅腫的茱萸并一身雪白肌理上青紫的痕跡都一覽無余，陽光下足腕上一雙紅繩系的金鈴鐺磕在一起，發(fā)出叮鈴一聲脆響。

    輕浮放浪，十足一個婊子模樣。

    “我不但能見，我還能睡，前年的，六年前的，歲數(shù)能做你爺爺?shù)?，那可都是我的榻上賓啊。只可惜有些個酸書生上了榻，就是真吃藥也多不過半刻鐘，呵，虛的很……”

    “云哥哥！”鸝兒青了一張臉，她忽然便覺得那狀元半點也不威風(fēng)了，變得和那些大腹便便的客人沒有半點區(qū)別，虛偽惡心。